隆庆年间,恩泽县大劳山出土了一块海胆玉,有饭钵大小。首富陈金立重金三千两将买下,雕琢成一卧凤形状,放于家中客厅,但凡来陈家做客之人,对玉凤赞不绝口。
县里出了这块玉,顿时起了一股上山挖玉潮,民众们闲暇时,纷纷涌向大劳山。
连峰村的张三海也是其中一员,只是这大劳山再大,也耐不住全城人的纷踏而至,已经被搜罗了二个多月,山中别说玉石了,但凡带点白的小石子都被敲烂。
眼见天色渐暗,人们都沿着下山的路走去,张三海每天都进大劳山,到现在已经有二月余了,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寻到。他心有不甘,决定晚上在此处露营,明天接着寻。
刚好有个锦衣华服的商人看到他,问道:“老兄,晚上不下山了吗?”
“对的,我已经来了二个多月了,每天来回就花费大半天时间,打算晚上在这里睡得了。”
“山间夜里多野兽出没,仁兄不害怕吗?”
张三海扬了扬手中的利斧,说道:“那你得先问问它们害怕我不!”随后他从身后拖出一只金钱豹,用斧子剥起皮来。
“敢问兄台贵姓啊?”
“张三海。”
“在下梅永生,可否在张兄身旁扎营?”
梅永生见张三海有如此有本事,便想与其一起结伴过夜。
“这大劳山又不是我家,你爱呆哪里都行啊!”
梅永生这才将行囊放下,捡些木头生起火来。
不一会儿,香喷喷的豹子肉从火堆上面飘来。一下子,梅永生手中的烧饼就不香了,馋得他直流口水。
张三海看了看,说道:“梅大哥,你过来吃点肉吧,这几十斤,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这怎么好意思呢?”梅永生虽然口上矜持,但眼睛已经离不开那烧肉了。
“那你用烧饼跟我换吧,正好我也想买个烧饼吃!”
梅永生心想,张大哥如此厚道,居然还给我找了个台阶下,不可再辜负!
而事实上,张三海是真想吃烧饼,穷人家一般没钱买到城里人的烧饼,在张三海眼里,烧饼金贵着呢!
俩人吃着烤肉边瞎聊一会儿,这梅永生生得一副三角眼,鹰勾鼻,一看就是传说中的坏人相。张三海并不怕,他自己身上只有三个铜板,不够一顿饭钱!衣衫也是补丁上面再打补丁,光棍一条,瘦削的身材连二两肉也没有,没有别人惦记的份!
梅永生做生意也见惯人间百态,知道这个是老实憨厚的农民,而且此人射手不凡,在这大劳山中,独自一人,连弓箭都没带,便能捕杀金钱豹,也是个出色的猎人。
不远处,两道绿幽幽的光不断地闪着。
“梅大哥,看到那边了吗?”
梅永生看过去,吓了一跳,问道:“是*火吗?”
“是头母豹子,我们正吃着它丈夫呢!”
“那它会不会报仇?”
“俗话说熊心豹子胆,其实这些畜牲胆子小得很!它要是过来,连它一起烤了!”
梅永生向张三海的身边挪了挪,敬佩地说道:“张兄好身手!”
“我一直靠劈柴为生,斧子使得顺手又准罢了。关键是豹子力气小,要是遇到大虫,三个我都不够它吃!”
哈哈哈……
两人发出了爽朗的笑声,那一抹绿幽幽的目光慢慢地向远处退去。
翌日,两人分头去找寻玉石,分别时,梅永生说:“张兄,多得昨晚相护,我无以为报,但我见过那海胆玉胚,按它的样子,我估计它只是一整块玉的一半。得了那半块玉石的人估计一时开心过头,没仔细翻找!”
张三海听闻此话,非常高兴,将自己剩下的豹肉都赠予梅永生。
因为张三海曾经见过几处被人开采的碎石堆,现在有了方向,专门找别人开采过的地方。
傍晚,一无所获的张三海看着满地的碎石块,非常气馁,现在下山也太晚了,只好就地安营扎寨。
可能是吃错了野果子,他的肚子闹得翻天覆地,便找到一处灌木丛解决,可把旁边的树叶用光,肚子还没解决,他只能又跑到另一个灌木丛中去。
就这样,附近的灌木丛都被他污染完了。
“看来天亡我也,这肚子是彻底坏了!”
他无奈地摘着灌木的叶子,突然,他眼前一亮,灌木丛最中间的地下,竟然有绿油油的东西,叶子不可能长在那个位置!
他使劲伸手进去掏,果然是块石头,准确地说,是半块石头,切开的一面是光滑的绿色!
被他找到了!
此时,他看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走来,那人正是梅永生,原来他也是顺着别人开采过石块的地方寻找,也来到了这里。
张三海只得拉起裤子,拿玉石的手背到身后,现在自己可不是一无所有,如果这个坏人打自己主意,就麻烦了。
梅永生何许人也,他一看张三海的神情和背着的手,就猜到了!有些事,人的表情是藏不住的,特别是张三海这种没城府的憨厚老实人。
“恭喜张兄哦!”梅永生苦笑着说,话语中有说不出的羡慕。
“恭喜什么啊!我也白忙活了一天!”
“你连说这句话时,嘴角都是上扬的,跟我昨天见你的表情,是完全两个人啊,张兄!”
张三海只得迅速将玉石收入怀中,往山下走,现在再留在这山上就不安全了。
“张兄,我们结伴下山吧,这天都黑了,我走你前面两丈远,免得你怀疑我在后面出蛊惑!”
张三海有意将自己的斧子别到左手边,并练习了几次挺拔,似乎在警告梅永生。
梅永生见状,快步走到前头,他边走边说道:“张兄,不如将玉石让给我,我可心出个你满意的价钱!”
“你能出多少钱?”
“二百两银子!”
“凤玉可是值三千两银子的啊!这两块玉差不多大小!你这宰得也太狠了!”
“可凤玉是在陈老爷手里,才值三千两银子,有水分!而且还是雕琢好的玉!”
“在谁手里不一样?我只认得它俩是同样大小的两块玉!”
梅永生连连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文玩这东西,在你我手里,值不了几个钱的,在官爷大户手里,才能卖高价,你不懂,我也没办法!”
梅永生告诉张三海自己的住址,便先行下山。
张三海挑了另一条山路,一直左顾右盼,慌慌张张地走着,像做贼一般。
他心想,三千多两,除去人工,怎么也值个二千多两银子,这梅永生看面相就知道不是好人,竟然给我开个二百两的价钱。
梅永生考虑了一整晚,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出手玉石,有钱人他是一个不认识,直接找个人卖看来是不行,只能到城里找个古玩店出手。
第二天一早,他便进了县城。
他看到一条街,全是古玩店,便一家家进去问。
所有店家看到玉石,都惊得目瞪口呆,可一问价钱,居然有开价十两的,也有开二十两的,最高不过八十两。
店家都是看人出价的,看着穿一身补丁的张三海,自然不会开多高的价钱。
张三海气鼓鼓地离开了古玩街,可刚出到街角,便有几个流氓混子堵住了他的去路,目的很明确!
他再就算再傻也明白,这些人是古玩店的人请来的,想抢玉石。他抽出了自己的斧子,‘嗖嗖嗖’地比划了几下,随即一斧往旁边一块木头劈去,木头竟然分成了三块,几个混子也明白,此人的斧子太快了,便慢慢散去。
张三海想起了梅永生,便直奔梅府。
梅永生见到张三海,也明白他碰了一天的壁。
可今时不同昨日,张三海是没法出手,才找的自己,梅永生说道:“张兄,我昨天是见到玉石,激动了,价钱开大了,它只值一百两银子,你如果让给我,我现在就能给钱你!”
“呸!”
张三海头也不回地走了。
梅永生追了过去,说道:“这玉石还未开,谁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大!要不这样,你我一起去找雕刻凤玉的师傅,让他加工成品,加工费我出,你卖出玉石便双倍还我,如何?”
张三海马上同意了。
俩人将玉石按凤玉打造,成品竟比凤玉还大出一圈!
梅永生说道:“张兄,现在我们去找陈老爷,让他凑成一对凤玉,会是最高出价,但得由我出面!”
张三海说道:“不行,我必须和玉石一起,不会少了你的加工钱!”
俩人找到陈府,陈金立显得不是很高兴,本来自己炒高价钱的凤玉,现在不是孤品了,如果自己不收下这块大凤玉,那自己那块也值不了三千两。
陈金立说道:“大兄弟,你这块玉,我三百两收了,同意我这就让人拿银子!”
张三海大怒道:“你的凤玉值三千两,我这块比你的还大,怎么也不可能低于三千两!”
陈金立看了一眼梅永生,目光如电,梅永生会过意来,说道:“我跟张兄也是萍水相逢,才认识一天,无能为力啊!”
陈金立让张三海考虑一盏茶的功夫,再给自己答复,而张三海夺门而去。
梅永生呆住了,他只好坐在那里慢慢品自己的茶,不敢走!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几个黑衣人回到陈府,身上还带着伤,手里有一个沉甸甸的包袱。
看到此景,梅永生方才敢站起来,陈老爷告别。
“能告知张三的位置吗?他好歹保护过我一晚,我想给他办好后事!”
陈金立老爷拿出一百两银票,递给梅永生。
“张兄弟也是个好汉,略表心意!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按他的脚程,我估计快走出县城了!”
“谢过!”
梅永生拔脚往城门跑去,他知道是来不及了,但还是希望张三海有一线生机。
陈金立是什么人?他可是县城首富,他的钱可不是一棵桩稼一棵庄稼种出来!张三海让他鼓吹了几个月的凤玉变成不是孤品,还想要个天价,这下场可想而知!
梅永生找到张三海时,他还活着,可全身的血几近流光,他痛哭着,说道:“张兄,是我害了你啊,不该告诉你玉石有另一半,你不找到它,就能活得好好的!”
张三海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他紧紧地握着梅永生的双手,慢慢地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