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肌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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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3/31 21: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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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徐灵胎读书破万卷,叶天士拜师17人,传承名老中医经验,培养优秀临床人才,王永炎院士倡导“读经典、做临床、参名师”,说明“参名师”至关重要。为何拜名师对于成才如此重要?如何更好地继承学习老师的经验以提高临床疗效?本期铿锵中医行紧紧围绕此话题展开了热烈讨论。

本期主要嘉宾:赵进喜 肖永华 王暴魁 马淑然 刘宝利 姜苗 庞博 王世东

赵进喜:这次的主题是“如何通过传承名老中医经验提高临床疗效”。咱们这个沙龙发起的主旨就是王永炎院士讲的“读经典,拜名师,做临床”,这是中医人成才的关键。要想提高临床疗效,关键在人才,要想培养人才,就得读经典、参名师、做临床。山东周凤梧教授等主编的《名老中医之路》,我经常向研究生推荐,让大家去看看这些近代名老中医是怎么成长起来的。可以说,这些中医名家都有拜师学习的过程。不光中医,武侠小说里的那些大侠,比如胡一刀、郭靖郭大侠,刚开始也都是傻小子,拜了好多武林高手为师,最后学有所成,独步武林。

王暴魁:初学中医的时候,我喜欢死读书,成绩虽然不错,但是上了临床之后效果一般。毕业后我和医院工作,当时有个扁桃体炎患者找我看病,20岁左右,症状是嗓子疼,我看到扁桃体不是很红,辨证为阴虚内热,结果吃了药没好。后来他找我同学去看,我同学给他用普济消*饮治好了。这对我的触动挺大,扁桃体不红竟然可以清火,这和我上学时的认识是不一样的。还有一个患者也是先找我看病,他一到秋冬季手部就严重脱皮,我先后用了六味地*丸、大补阴丸之类的方剂,效果不好。病人又去找我同学看,我同学的方法就是用生地g煮水,让患者一部分喝掉,一部分用于洗手,过了一星期就好了很多。这两件事很刺激我,在学校读书的时候,我一直名列前茅,他也就是中等,可是他疗效总是比我好。当时非常沮丧啊!为什么我看病不如他?实际上,我们这位同学在实习期间曾跟随一位名医学习,而我就缺乏名师指点,所以当时我就下定决心考研,一定要拜一个名师。

现在的临床人才培养强调“读经典,拜名师,做临床”,其中拜名师是至关重要的。何谓名师?现在是一个“教授满街走,大师多如狗”的年代,我们一定要先搞清楚自己想学什么。有些老师理论造诣很高,有些老师则临床疗效很好,而二者兼精的人太少了。我们缺乏像张锡纯那样的大师,能带给我们震撼心灵的东西,所以如果你想要踏踏实实干临床,就要多跟随临床疗效好的老师。《名老中医之路》里那些著名的医生基本都受到名师的指点,而且不止一位名师。因为老师也是人,都有长处也有不足,只跟一个老师会受到局限,所以要多拜师。

跟师学习过程中,首先要做到尊重老师、从细节上关心老师。我跟张琪老师学习的时候,如果有学生迟到了,张老的脸色就非常难看,所以我从不迟到。“亲其师,信其道”,但也不要把老师神化。有段时间,我发现老师的用药风格有明显变化,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老师也在学习,也在与时俱进。其次要善于提问。平时跟诊只是记录患者的四诊信息和老师的处方用药。至于老师的思维是怎样的,我们就不知道了,所以要善于提问。再有,还要善于总结。你光埋头抄方肯定是不行的,学到的最多也就是很浅显的那个方。你学习一个病,比如说糖尿病肾病,你肯定要总结一下老师的辨证、处方用药,再看看近10年的文章、综述,中医怎么治,西医怎么治,把那些常用药查一查,肯定会收获巨大。此外,还要了解老师的成长之路。在20世纪80年代我读不懂吕仁和老师的书。因为我没有跟吕老抄过方,有时候甚至分不清他写的术语到底是中医的还是西医的。比如说消渴病肾病,这是一个中西医结合的语言,吕老书中类似这种语言是比较多的,当时非常纠结。为什么吕老这么棒,我却看不懂吕老说什么。后来我才知道吕老早年曾经学过西医。结合吕老的履历,慢慢就理解了吕老的文字。这就说明了解老师的成长经历可以更好地理解老师的学术。

再说读经典。我非常崇尚经典,我的办公桌上、床上都放着经典,没事就看。经典是什么意思?就是纲领,就是范例,能带给我们很多启发。遗憾的是我上大学的时候没有把《神农本草经》(以下简称《本经》)作为经典去读。《本经》是非常朴素实用的,譬如说白术,《本经》曰:“气味甘温,无*,治风寒湿痹、死肌、痉疸,止汗、除热、消食。”里面明确说白术具有止汗作用,所以玉屏风散里用白术,还明确说白术可以消食,说明消化不好就能用,临床证明的确如此。如果强加解释说什么健脾益气、健脾消食,反而显得狭隘。经典的光芒之处就是在药物与功效之间画了一条直线,这就超越了很多理论。就肾脏病而言,《内经》《伤寒论》《金匮要略》和温病学经典都极为重要。但经典不是万能的,先有继承学习,让根基稳固,再立足于经典进行发展创新,创造出新的治法和方剂。继承是根本,但发展更是每一代人的使命,是让古老的中医学焕发新生的重要步骤。

赵进喜:王教授讲得非常好,我也觉得拜名师是中医成才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中医人才培养,仅仅靠在大学念教材,医院见习,这个方法肯定是学不好。有时候可以说连入门都入不了。我经常讲,西医就好像是生产线上的不锈钢锅,只要按照一样的工艺标准,就能生产出99%合格的不锈钢锅。中医就好像紫砂壶,即使工匠很用心去做,做十个,真正是精品的也就一个。它是个手工活,全靠老师调教。在座各位专家每位都跟过很多名师。我在河北医学院上学的时候,就私塾刘渡舟、李克绍教授。我当时还跟过张贵印先生,虽然他职称不高,但却是带我入门的老师。还有我常讲的治疗急性肾炎五字诀“清、活、利、凉、补”就是张老师的经验,即清热解*、活血化瘀、利水消肿、凉血止血、滋补肾阴。在临床上应用,确实疗效非常好。我在天津上研究生时候的导师是*文*教授,*老师虽然是肾病的专家,实际上治消化病也是很擅长的。他用加味小柴胡汤、左金丸治疗胆汁反流性胃炎,仙方活命饮治疗糜烂性胃炎,还有半夏泻心汤治疗结肠炎,疗效都非常好。好多人都说中医不可重复,不可重复就说明你没有学到真东西。比如说仙方活命饮治疗糜烂性胃炎,*老师经常用的就是仙方活命饮原方加蒲公英。当时我亲眼看见两例病人,其中有一例复诊是做过胃镜的,病理都改善了。我在天津的时候还跟过王世福教授,他治疗风湿、类风湿和哮喘效果很好。他治哮喘最常用的方子是定喘汤和麻杏石甘汤,但他的用量是正常的两倍。姜良铎教授讲课的时候说过:“咱们跟老师学习唯一的途径,除了抄方,还是抄方。”抄方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过程,你跟老师抄方,把经验拿到临床一用发现有效,这经验就变成你自己的了。

另外,就像刚才王教授说的,不能光继承,还要有创新。施今墨先生治疗糖尿病强调脾肾同治,把健脾助运和滋肾养阴放到同等重要地位,所以他主张“*芪、山药”“苍术、玄参”药对。祝谌予教授作为施老的继承人,他进一步发展上述药对,把它变成“*芪、生地、苍术、玄参”,加上“葛根、丹参”活血对药就是所谓降糖基本方。施老治疗糖尿病还没有打破三消辨证,到祝老时就明确地把它变成分型辨证,而且还加入活血化瘀的治疗思路。咱们吕仁和教授在这个基础上又进一步发展,吕老师说光分型辨证不行,还要分期分型辨证。所以说传承是一个不断总结老师经验,然后融合各方优秀经验,逐渐发展的过程。举个例子,我治疗小儿抽动症、多动症,有好多成功的病例。关于这个病我理解的是“五脏藏神”——虽然按西医学看这是轻微脑功能障碍,但按中医讲,还是认为“五脏藏神”。肝藏*,心藏神,脾藏意,肺藏魄,肾藏志。临床上,小儿如果表现出任性、冲动、爱着急,动不动就闹,可能是肝火比较盛;如果注意力不集中,饮食不节,营养不均衡,指甲上有点,或者眼里有虫影,很可能就是与脾胃有关。那些安神、息风,都是治标之法。只有通过调整五脏,才能起到治本的作用。著名的“小儿王”刘弼臣教授,“少阳理论”和“从肺论治”是他最重要的学术思想。他喜欢用山豆根、板蓝根、*连、*芩、木瓜、伸筋草、钩藤、苍耳子、辛夷花这些药。“从肺论治”就得宣通鼻窍,利咽喉。实际上,抽动症的病人,按西医讲好多都与病*感染有关系,好多小儿都伴有鼻炎、咽炎、扁桃体炎这些肺热症状,所以刘老就强调“从肺论治”。我学了刘老这个经验后觉得,因为五脏藏神,所以仅仅谈肺热是不够的。我就提出“五脏调神、宁神益智”,按照这个思路治疗,疗效明显提高。我想强调这一点:我们学习名老中医经验的时候,不能因为老师“从肺论治”,我也就“从肺论治”。我们完全可以在“从肺论治”的基础上,发展老师的学术,进一步提高疗效。所以,我们一方面要总结前辈的经验,另一方面还要在前辈的基础上有创新的思维,中医就是这样一代代发展起来的。假如每个人学中医的时候都是从零开始,到门诊上再自己摸索一辈子,那中医怎么能发展?

马淑然:咱们今天的主题是传承,我主要说三点。首先,为什么要注重传承?传承问题的提出是针对目前全国中医的临床现状。医院里,常是西医为主,中医辅助,所以现在临床上全靠中医辨证论治把人治好病的越来越少,疗效也越来越滑坡。基于这种情况,咱们国家提出来“传承”的战略思路,希望通过多跟师、多传承,提高中医疗效,让中医走独立发展的道路。

其次,到底怎么传承?第一,要学习老师的做人。第二,要学习老师的思维方法。我们不要只抄方,要看老师方子体现的思路,这是非常重要的。病人来了,老师是怎么思考的,对病是怎么认识的?老师怎么根据主诉去诊断和鉴别诊断的?又是怎么抽丝剥茧地分析主症、病因、病机、病位、病性的?比如看到便秘的病人,大便干,学生可能只想到用大*、芒硝泻下,但是老师会接着细问大便怎么个干法:如果细软难排,可能是气虚便秘;如果是羊屎状,可能是阴虚便秘;如果又粗又硬,可能是胃肠实热。再比如湿疹的病人,很多年轻医师单纯用消风散效果不好,但老师会加一些血分药在里面。因为“治风先治血,血行风自灭”,所以除了清热燥湿止痒外,还要加活血药。所以老师的思维方法在诊疗中起到很大的作用,后学者要跟老师学思维方法。

第三,要学习老师的用药剂量。很多老中医处方的药量常常是“不传之秘”,很多老中医的方子乍一看组成是一样的,但是药量不一样,疗效就不一样。比如我的导师刘燕池教授治疗便秘经常用酒大*3g,他说如果随手用生大*10g,泻下造成的肠蠕动会导致腹痛,而用酒大*3g则不然,首先酒入血分,其次3g的用量主要是为了降气。腑气一降,大便就通了,还没有副作用。

第四,要学习加减法,掌握该不该加、怎么加。有老师说到治疗失眠要加半夏,苔白腻加半夏顺理成章,但如果病人是少苔无苔怎么办?该不该加半夏?虽然西药药理研究半夏有治疗失眠的作用,但我们临床上要结合西药药理和中药药性来用,不能仅以药理研究结果为依据。我在临床上基本是病人苔*腻的时候加半夏,如果病人是少苔无苔,可能稍加养阴药会更好。

第五,要把西药药理和传统中药药理结合。比如,同样是热证,同样是清热药,选哪种清热药?哪种在西医药理上也证明有好处,就优先选用。比如我曾经跟随妇科的梁秀珠大夫学习,妇科病人她都用银花。我以前觉得银花是解外感*邪的时候用,而她就是结合西药药理,认为银花可以抗菌消炎,在治疗妇科盆腔炎症时用。

第六,注意宏观辨证和微观辨证相结合。有时我们会遇到病人在宏观上没有证候。比如子宫肌瘤,宏观上没有症状,这时候就要结合检查结果——她有肌瘤,是局部有瘀血存在,从瘀论治。比如卵巢囊肿或多囊卵巢综合征,就可以从痰湿论治。

另外,我想谈一下中医传承过程中要处理好的三个关系。

第一个是继承与创新的关系问题。继承是跟老师学习,创新则要广泛阅读,勤于思考。比如刘燕池老师推崇朱丹溪,滋阴派。他认为北京人工作压力大,生活条件好,火热伤阴的病人多,所以大多数病人他都用滋阴清热法,养胃阴用沙参、石斛、玉竹,滋肾阴用生地、玄参、山茱萸等。他的处方中从来不用附子。而我有一段时间看了很多火神派的书,后来有个病人因为耳软骨炎来诊,耳朵局部红肿热痛,在协和用了很多抗生素都无效。我一看他舌淡胖、苔白腻微*,是阳虚水泛之象,脉象是寸关滑数尺弱,我要是用清热泻火药肯定会损伤他的阳气,很发愁,然后突然就想到潜阳封髓丹。我分析这个病人阳气虚,虚阳浮越日久化热,所以上面是热*而局部红肿,下面是阳虚。最后我试探性地用了潜阳封髓丹合普济消*饮,加小柴胡汤引经,当时还不放心,又加了五味消*饮合清营汤外洗,结果一周后红肿热痛消退,两周后痊愈。后来我就琢磨这是什么道理,为什么用抗生素无效。我想是因为抗生素从中医药理讲是寒性的,越用越伤阳气。咱们中医治病讲究“神使”,张介宾注释《素问·汤液醪醴论》的“神不使”时说:“行药在乎神气。施治于外,则神应于中,使之升则升,使之降则降,是其神之可使也。”我们人体的生命力、生命活动就是神机。如果阳气本身虚了,任何外在的治疗都无效。所以我温阳、潜阳,再加上清热解*,效果就好了。我后来跟老师交流这个问题,老师觉得也有一定道理。这就是我继承老师思想,再学习火神派之后有了心得。再比如“足大烧”的病人,一般我们认为手足心热是阴虚火旺。但我曾经治过一位联大的老师,他足心热,可是站在凉地板上不舒服,同时还有像郑钦安描述的“目见五色光、大便干如羊屎”的症状,你说这该按阴虚辨还是按阳虚辨?最后我用了潜阳封髓丹合增液汤,还加了调胃承气汤,阴阳双调,滋阴潜阳,一周后病人脚心不热了,大便也通了,效果很好。这个病人我的体会就是阴阳可以并补,不像有些火神派的人所说的“滋阴药有掣肘之弊”。

第二个是中医与西医的关系问题。现在很多年轻医生,医院工作的,来了一个病人马上就输液,用抗生素,中医则是放在一个辅助的层次上。我记得王琦教授说过:“做中医人,铸中医*。”要想做好中医的临床,要首先用中医思维统治自己的头脑,然后再适当借鉴西医。比如说面部痤疮,有的人长在额头,有的人长在两颊,有的人太阳穴上长。怎么判断病位并辨证论治呢?课上我们常讲阳明经走额头,还讲额头对应心肺上焦,那这个病人到底是清胃、清心还是清肺,应该综合运用中医思维,并适当结合西医观点来分析。首先根据全身症状辨证,如果有胃肠道症状就按脾胃来辨,如果有心、肺的症状就按心、肺来辨。同时,结合《内经》“诸痛痒疮,皆属于心”的论述,适当清心火;结合西医雄激素高的病理机制,适当清相火,泄肝火,研究表明可以对抗雄激素的药物有连翘、银花、丹参、虎杖等。这样辨证疗效才会高。

第三个就是理论和临床的关系问题。“读经典,拜名师,做临床”,我觉得这三者有一个层次递进的关系。我们首先应该读经典,这是前提,只有建立知识储备,才能在跟师的时候看得懂、有心得。只有学会了老师怎么用,才能把临床做好。所以跟师是连接理论和临床的桥梁。我以前有个学生,下了课就跟我抄方,除医院很多医生抄方,所以在跟我讨论的时候就能说出张三怎么治李四怎么治,遇到一个病可以给出多种方案。他跟师后有了这个思维的积累,以后遇到病就能把理论知识转化为临床实践。我觉得临床疗效好不好,关键在于能否把对的药用在对的地方,光记住不会用也不行。比如大家都知道半夏泻心汤用于治疗寒热错杂痞证,但是好多人不会判断什么是寒热错杂。其实你跟了老师之后就知道判断方法非常简单,几句话就可问出来。先问病人“喜欢吃凉的还是吃热的?”如果病人说喜欢吃凉的,那他肯定有胃热;再接着问他“吃完凉的舒服不舒服?”如果病人说不舒服,这就说明胃中有虚寒。凭这两句话就可以判断。或者病人说“我就喜欢吃热的”,但舌苔*腻或者有口苦症状,这也是寒热错杂。所以你只要跟着老师学过,判断用药用方就会比较准确,疗效很快就能提高。

刘宝利:听了大家的发言受益匪浅。我是西学中的,为什么学中医呢?是因为中医治好了我的病。高二的时候我得了病*性心肌炎,我记得当时是发烧,下肢冷痛极其严重,一位老中医说我是感冒传经了,开了银翘散、桑菊饮之类的方子,吃了半年没好,开始频发室早二连律、三联律,于是休学了。我父亲又给我找了一个偏方,用狗心煮朱砂,导致我后来白细胞、血小板都降低。

马淑然:确实有这样的偏方,用猪心包朱砂治疗心病。

刘宝利:后来上大学了,我选的西医。因为按照之前的经验,我觉得中医根本治不了病!我上大学还是频发室早,那几年就没有体会过健康人的快乐。最后有幸遇到河北名医高濯风,他治疗心肌炎和心肌炎后遗症很有经验。老先生开了方,跟我说吃3个月包好,我当时根本不信。但是咬牙吃了3个月,真就好了。我在博客中写道:频发早搏七年,在中医学面前成为过眼云烟。这对我冲击太大了。大学毕业医院,在药房上班,天天从药库往门诊拉药。我不想当搬运工,就决定要学中医。报了河北中医学院自学考试,每周去唐山听课。我年开始学习,年毕业,很幸运拿到了中医本科自学考试的学位。既然学到这份上了就再学呗。我姨夫是华北煤医肾内科主任,他推荐我学肾病。于是从~年,一到周末我就跟朋友们到北京来看专家怎么给人看病,曾偷着去吕仁和、彭建中等老师的门诊学习。吕老的门诊随便进,我就进去看病人,抓紧记了五六个,赶紧把方子写下来,回去琢磨。我现在还留着很厚的一沓吕老的方子。那时候没钱,我记得最舒服的时候就是在北京的立交桥上吃煮玉米。我从年开始考研,第一年没考过,后来看了陈明老师的几本《伤寒论》的书觉得很厉害,就去找陈老师说了考研的事。陈老师说:“行啊!”年很幸运地考上了陈老师的硕士。但是考硕士前两周,因为晚上熬夜看书,好了五年的早搏又开始犯了。我当时特别痛苦,难道真是老天爷不让我考?而且血小板、白细胞全少,我崩溃了,心里想怎么又得了血液病了?那一年每天都查血常规,不查血常规我睡不着觉,现在家里还有个桶,留着年查过的血常规化验单。尽管身体条件这么差,我也下定决心必须要读硕士,哪怕我拿到硕士录取通知书后倒下了,我也是个研究生。

这期间我看了很多书,第一本书是张琪老师的《临证经验荟要》,里面有专门一章讨论病*性心肌炎。考上研究生后,早搏还是严重困扰着我,直到有一次在小摊上看到一本胡希恕的书,冯世纶老师写的。医院找冯老看病,冯老给我开了炙甘草汤的原方,生地用了60g,加*酒。吃了4周的药,先是下午早搏没了,后来上午早搏没有了,到了年,早搏彻底没了。后来拿到硕士学位之后我看望了两个人,第一个是高老先生。我专门去找他,对他说我感激您,您治好了我的病,又因您而学习了中医。第二个是张琪老师,我全家人专门去黑龙江拜访了张琪老先生。我也是发自内心的感激,毕竟我直到看了张老师的书才确信中药可以治疗病*性心肌炎。硕士毕业后我想考赵进喜老师的博士,但是因为北中医要考《内经》,难度大,就考到了上海。跟随陈以平老师学习肾脏病。我因为自己的病而学了中医,后来为了给更多人去治病而矢志不渝地继续学习。

马淑然:你刚说吃的什么方子?

刘宝利:第一次吃的是高老的经验方,有太子参、麦冬、五味子,还有桂圆肉、甘松,这个方子年《河北中医》杂志上高老的学生总结发表过。第二次就是冯老的炙甘草汤原方。用的这个甘松,后来吴以岭院士搞的参松养心胶囊里就有。

马淑然:甘松有中枢镇静作用,可以抑制早搏,治疗心律不齐效果非常好。

刘宝利:曾有人问我:人生最痛苦的是什么?我说人生最痛苦的是跟老中医抄方。找有水平的老中医太难了,好多人就是头痛用天麻、钩藤,腰痛用杜仲、桑寄生,就这样。王主任说的拜名师,什么叫名师?名师太难找了!就像我,没学过中医的人,怎么知道谁是名师?你说疗效好的,什么叫疗效好?病人多就能说明疗效好吗?我认为要能像赵老师一样,培养的学生也是名医,这才是真正的名师!能教会别人看病,让别人疗效好,说明真有水平。北京的专家病人都很多,都说疗效好。但我觉得学生的水平高才说明老师的水平高。譬如说冯世纶先生,冯老的疗效好吗?冯老确实善用经典。更难能可贵的是,冯老思想影响了很多人。冯老从72岁开始网上给全国中医爱好者义务讲《伤寒论》,先不说讲的对与错,这种精神本身就太可贵了。他每周六上午出完门诊,下午花两个小时在网上讲课,一分钱都不要,在全国培养了很多学生。

我学中医肯定受西医影响,我喜欢用脏腑辨证,因为和西医思想类似。西医看病怎么看呢?就是分型,做病理,明确诊断,然后选择药物。脏腑辨证也是,先辨病位,再辨病性,然后选方药。这两个的思路是类似的。六经辨证的思路就不是那样。但是六经辨证与脏腑辨证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六经辨证、脏腑辨证结合起来可能更好。

王暴魁:用六经辨治肾脏病很有意义,我想你肯定会有收获。但是不知道你沿着这个思路能走多远。

马淑然:它们本质上是一致的,比如说少阴经管着心和肾,手少阴是心,足少阴是肾,太阴经管着脾和肺,足太阴是脾,手太阴是肺,所以经络辨证和脏腑辨证分则为二、合则为一。其实脏腑辨证和八纲辨证,也是一回事,八纲辨证是高一个层次的,八纲辨证下面再具体定位就是脏腑辨证。每个脏的虚,比如肾气虚、脾气虚,都是整体气虚的一个部分。所以八纲是楼的大框架,脏腑是大框架下的小房间,每个房间都是属于这个楼的。

刘宝利:我硕士读伤寒,所以受到六经辨证的影响也比较大。可能运用不同的辨证方法,最后也会走到同一条路上。包括中西医学这两种医学模式可能也是一样。我觉得中西医结合是要培养中西医结合素质的人。这个人西医基础要好,中医思维要强,面对一个疾病知道什么时候选择西医治疗,什么时候选择中医治疗,而不是西药、中药一堆,就叫中西医结合。有的病人血肌酐已经0μmol/L,有的老中医还给吃中药呢!开完药,我都偷偷告诉病人:你不能只吃中药,还得抓紧造瘘。肌酐都0μmol/L多了,还只吃中药?竟然还有中医说全世界只有他能治某某病,这已经疯狂了,这个思想肯定将学生引向邪路。还有人号称:吃我一年的中药,血肌酐能从0μmol/L降到μmol/L。你说血肌酐从0μmol/L降到μmol/L,这肯定是急性肾衰啊,是吧!所以为什么说有些人不认可中医,这些话让人家怎么认可?

我在上海学习期间,内分泌科的徐蓉娟教授,就是扶阳派徐小圃的嫡孙女。曾讲了一张方子,叫连附磁龙汤。组成有*连、附子、磁石、龙齿等,跟二加龙骨牡蛎汤特别像,*连对白薇,附子对附子,龙骨、牡蛎对龙骨、磁石。有的老师对遗精、阳痿、早泄,来的都补肾壮阳,用什么海狗肾、海马,搞得有的病人来了就说:大夫,你这次多给我加点海马吧!个个都补肾壮阳,这真是让我们年轻的大夫困惑。我去年看过一个黑龙江的病人,一个17岁的孩子,平时身上总是没劲儿。我说17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没劲儿呢?他妈说他遗精3年了,还伴有怕冷、腹痛、大便不成形、手脚心热。据此我就想到这是上热下寒证,可以用二加龙骨牡蛎汤,即桂枝龙骨牡蛎汤加白薇、附子。因为他还有腹中痛的症状,我还想到*连汤,于是我就用二加龙骨牡蛎汤合*连汤加减。吃了三次药就再也不遗精了,而且此后未再发作。所以治疗遗精不一定非得补肾壮阳。

王暴魁:他的遗精主要是心动造成的,心动更重要。他心一动就会遗精,唯让心不动,才不会遗精。我前段时间也治了一个病人,遗精20余年,每当紧张、做梦时发作。我也没有用补肾的药,用柴胡加龙骨牡蛎汤加甘麦大枣汤,很快就好转了。之前他曾找了很多医生,疗效都不甚理想。因此我认为有时候心神安宁是非常重要的。所以在这方面思路还是应该要广一些,不能一味补肾。因为有些时候遗精不是因为肾虚导致的。

刘宝利:如何继承,关键在于人与方法。现在很多西学中的医生,说到阳痿一定是补肾。因为西学中的知识是大量灌输的,而且现在很多老师在教学时也比较死板,所以真正能辨证很难的。

赵进喜:咱们学生在读书时一定要珍惜机会。你们现在有充足的时间跟师,通过学习名师的立法方药掌握他们的用药特色。至于刚才宝利说的二加龙骨牡蛎汤、连附龙磁汤,其实你看了秦伯未的《清代名医医案精华》就知道,这些治疗遗精的思路在清代就已经很常见了。我平时也爱讲“炉中扶炭”和“盏中加油”,煤火快要熄灭的时候,你加炭加多了,火就灭了;加炭加少了也不行,还得微微再加点,不加很快也就灭了;你捅它,它也会灭。所以虚阳浮越,虚火要上来的时候,你单纯去温阳是行不通的,得温阳和潜阳相结合、温阳与敛阳相结合、温阳与引火下行药相结合。这种病人是很常见的,尤其是老年人。我刚工作的时候曾经用肾气丸配磁朱丸治疗七十多岁的马老先生,高血压,头晕,失眠,伴有水肿、阴囊潮湿、冷凉等症状,效果特别神奇。他吃了六盒金匮肾气丸后,几十年的阴囊湿冷、水肿、头晕目眩症状都明显好转,血压也控制了。

庞博:今天我主要结合自己的经历谈谈传承的科研方法。我目前主要在做名老中医经验传承方面的研究。现在北京这个领域做得最好的大概是刘保延研究员和任廷革教授。最开始,我做了一个校级课题“基于贝叶斯的吕仁和教授经验的挖掘研究”,还跟着王老师做了一个首都发展基金委的研究,有这么一点基础。后来读了朴炳奎老师的博士后,做了一个“基于证据体和基于循证思路的朴炳奎的思想研究”。我其实不喜欢做实验,又不愿意违背自己的意愿去做一些假的科研。认为传承对中医来说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而且我个人好像也更擅长做传承方面的工作。比如说,我的博士论文课题,我的论文在传播量方面仅输于严季澜老师两个学生的文献研究。我参与过国家“十五”“十一五”科技攻关与支撑项目课题,跟着做了不少工作。后来做施今墨学术流派传承,主要是施今墨、祝谌予、吕仁和、赵进喜四位老师,他们之间有明确的传承轨迹,一共收了例医案,然后做了一个研究。后来我又申请了一个“基于机器学习的名老中医诊治肺癌的认知模型的构建研究”。认知模型是什么?认知模型是人类对真实世界进行认知的过程模型。认知通常包括感知、记忆、语言、推理等方面,构建认知模型是为了研究人的思维机制,特别是人的信息处理机制,同时也为设计相应的人工智能系统提供体系结构和技术方法。在传承这块实际上就是建立一个体系,解决临床过程中对疾病、证候、体质等一系列临床信息的加工处理问题。最后通过这个认知模型,可以直接输出药物组成,而“法”和“方”都是蕴含在其中的。我在传承博士后答辩的时候,提出一个“点线面”的说法:赵老师是一个“点”,施今墨学术流派是一条“线”,而全北京搞糖尿病的专家是一个“面”。再推广一下,将来整个燕京医学流派,内、外、妇、儿,医、针、药,所有的这些临床工作者就是一张“网”,那这张网也是一个大的认知模型。我觉得学术流派要传承,首先得有核心的学术思想,其次得有非常明确的传承轨迹。但是现在确实有很多学术流派的研究中,划分出的流派之间差异性并不明显,比如赵炳南学术流派和朱仁康学术流派多被划为两个不同的流派。但朱仁康老师和赵炳南老师在治疗银屑病、冻疮等皮外科的疾病方面,他们核心的学术思想差异并不大。所以这个学术流派应该怎么定义,仍有待继续探讨。

我觉得名老中医传承在中医学术研究里永远处在基础性和战略性的地位。王永炎院士说过:“名老中医学术思想和诊疗经验是中医药知识的精华与载体,发现其中的概念、原理、规律、法则是肯定疗效、规范标准、发现机理、传承学术的基础。”如何去发现其中的概念、原理、规律和法则,很多时候老中医自己也说不出来。而名老中医经验传承项目旨在探讨不确定条件下——比如我不知道下一个来的病人是谁,人类是如何处理信息数据的,数学模型是如何解释人类认知过程的。我认为这就是我申报“国自然”能立项的一个重要原因。怎么做呢?首先要收集尽量丰富的名老中医的临床经验资料,进行分析和挖掘;在挖掘出数据之后,下一步就要引入循证思路——我们如何让这个数据挖掘的结果真实可靠、可重复,能够推广应用,同时要更深一步地研究名老中医的认知,用认知模型去阐释名老中医思维的机制;在机制的基础上,我认为再下一步的研究热点就是元认知。元认知就是对认知过程的认知。只有你认知了名老中医是怎么继承经验、怎么学习、怎么看病,你才能去复制这个认知的过程,你才能提高悟性,才能从根本上推动中医学术的发展。所以中医传承数据化的研究实际上是中医学科、信息学科、心理学科的一个交织的点。如果从这个点深入研究下去的话,我想这条道路是光明的。

但是关于传承的科研,现在的问题仍非常多。

第一,现在的研究方法仍然是以文献综述、频数统计为主,缺乏实质的量化。部分也有量化的研究,但仅局限于证候学和用药规律方面,即关联规则,观察两个药支持度之间的关系。但这样最后容易出来一个什么结果呢?就是桃仁与杏仁关联比较大,茯苓与猪苓关联比较大,赤芍与白芍关联比较大……这没有意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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